不搞CP,是CP搞我

【深呼晰 6:00】光的方向(民国AU,双特工)

接棒 @橘生淮北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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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的方向


By关七七


民国AU,双特工


我也许不会再见那笑的人,但我感谢他笑得真好。

——胡适

 


  • 序章

时辛未年八月十五,沈阳。

王氏府邸张灯结彩,一片节日的欢乐气氛。

府内餐桌前,只有王老爷的妻子张氏皱紧了眉,她不说话,只是同佣人们一起擦试着玻璃高脚杯。

一个佣人见状,倒了杯热茶塞进张氏手里:“太太,老爷和少爷们一定能平安回来的。”

张氏摇摇头,不敢说话,恐出言入患,只是愣愣的捧着茶。

这佣人是张氏从娘家带来的,很是体己,她见夫人神色无措,鼓起勇气提议道:“太太,几日前来的那个小子……”

张氏像被人用鞭子猛抽了后颈一般跳了起来,扯着佣人离开餐厅,直扯到后花园才放手。

“不准再提!这件事只当梦一场,再不可提起。”张氏惊魂未定,压低声音,颤颤巍巍地把话说完,又颤颤巍巍地走回屋里。

 

三天前,沈阳王府。

王姓富商被几个穿着军服的人带走了,一同被带去的,还有他的两个儿子。

同天下午,一个穿着干净,眉眼伶俐,看着十八九岁的少年拜访王府,与张氏密谈许久,在府内消失了。

 

回到现在,张氏想推开佣人,回到前厅守候着不知今天能否归来的丈夫和儿子们。

佣人拦住了张氏,继续说:“夫人,不可犹豫了,再耽搁下去,更加节外生枝。”

张氏看着老佣,她紧皱着眉头,看上去焦急无措。

良久,她才卸了力,轻轻推开佣人,失力一般说:“那你去吧。”

老佣点点头,由花园的后门出了府,疾步消失在万家团圆的夜色之中。

 

近午夜。

张氏颓然的坐在卧室的沙发上,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。

轻巧的敲门声响起,张氏被惊醒一般回神,她胡乱地在脸上抹去已干透的泪痕,走到门口开了门。

门外,三天前来造访的少年歪着脑袋,笑出了满口白牙:“张太太,你终于想通啦?”

张氏点点头,偻着腰,退后半步让少年进来,回答道:“周先生,有劳你了。”

周深轻巧的闪进门,接过张氏递过来的信:“张太太,你放心吧,这信我一定送到。”

张氏忍着泪点点头:“我同族表哥,我听说他与你们的一些人有交好。”

“那位少帅?是的。太太你放心,哪怕没有这层关系,你们既然投靠了我们,那就是同志了。前几天日本人炸了咱的路,之后怕是要炸了咱的家,现在不拉起手打小日本,难道要等他们杀上门?”

张氏不住地点头:“你说的是,我丈夫和我那两个儿子,有劳了。”

周深笑起来,像是着黑夜里唯一的亮光,他用清亮的声音安慰张氏:“太太,你放心。”




  • 第一章  陈仓暗度

辛未年腊月二十九,上海。

到处张灯结彩,街上还散着些人,都步履匆匆的。街角,几个日本人操着不甚流利的中国语,与摊贩对谈。

明天就是年三十了,日子再难,年总要过。

周深倚在一处隐蔽的墙角,盯着头顶明黄色的灯光出神。年啊,总要过的。

一身学生打扮的人经过他,走了不远,又退了回来。

上下打量了他,指指他面前地上的篮子:“过年还出摊?”

周深瞥着这学生:“生活不易。”

学生点点头:“卖口琴,是不太能挣钱。”

周深:“欣赏的人自然会买。”

学生笑了笑,擦过周深,走进周深身后的巷子里。

周深看着远处的几个日本人,好一会儿,也拐进了巷子。

 

找到一处门口挂了三盏灯笼的房子,周深像一只猫儿一般,迅速的从开着的门缝中挤进去,没发出一点儿声音。

进了屋,来接头的学生已经摘下了刚刚带着的黑色小礼帽,露出了眼睛,打量着周深。

“无问同志吧,你好,我是星星。”周深把装口琴的篮子放到一边,略微激动地看着学生说道。

代号无问的学生看上去有点兴奋和欣喜,他走上前去轻轻握了一下周深的手:“星星同志,我知道你。”

无问松开手拉着周深坐下,又继续说:“我妈说是你帮了我家,我在北平的时候就盼着能来与你汇合。本来是要派我哥来的,但是他的任务目标缠上他了,所以组织派我来辅助你。”

周深看着无问,被少年人激荡的情绪感染:“我记得你母亲跟我提起过你,说你随了她的姓,本来她的娘家想让你过去的。”

无问摇着头:“我才不去,往上是一滩浑水,我没命趟。”

“这话你哥也说过。”周深笑了笑,看上去有点怀念。

无问有些惊讶:“你认得我哥?当时我和我哥被你们救出来,就一起被送到北平了啊。”

“我认得他,他不认得我,”周深觉得饿了,站起来走进里屋想做点东西吃,“我饿了,你吃了饭吗,要不要一起吃点?”

无问跟了过去,依旧是兴致勃勃:“你认得我哥啊?我哥以为你不认得他呢,原先要来上海辅助你的不是我们兄弟俩,是别的同志,但我哥一听要来找你,就申请过来,不过被耽搁了。以防节外生枝,上面只好又派我来。”

周深转头看看无问,指指墙根的土豆:“把土豆削了。不过话说回来,你跟你哥是挺像的。”

“是吧是吧,我上线说,跟小鬼子那边都给完画像了,结果我哥那目标,你是想不到啊,那女的,对我哥死缠烂打了。任务结束不了,鬼子催得紧,只好派我来了。我哥还怕你不高兴呢。” 

周深看着埋头削土豆的无问,心里五味杂陈,他觉得他需要支开围绕着那个人的话题。

“任务所使,我不会有多余的情绪的。倒是你,过了年就要给鬼子当贴身翻译了,准备好了没?”

无问边削着土豆边说:“说不好,我来的时候,上线跟我说第一个月的首要任务就是跟鬼子混熟,然后我哥说让我好好听你的话,可我上星期来的时候,觉得那些日本人不太对劲,我怕告诉你,你让我不要去管。”

周深剥葱的手停了下来,他转身看着无问:“你先说说,怎么了。”

 

一星期前。

北平火车站站台上,王晰给弟弟张超整整衣领,神情欲言又止。

张超咧开嘴笑:“哥,放心,我不会给星星同志拖后腿的。”

“这是一点,还有……”王晰止住了接下来的话。

“有什么?”张超笑呵呵的,锤了锤哥哥的胸口,“放心吧哥,深入虎穴而已,不然怎么得虎子呢。”

王晰摇了摇头:“上海……上海现在暗潮翻涌,一步都不能踏错,知道吗?至于周同志,你要保护他,虽然他长你几岁,但之前一直没怎么在前线战斗过,要不是因为咱们家的变故,他也不需要改去上海潜伏。”

张超点点头:“我知道的,不过他和母亲都被蒙在鼓里……”

“你别跟他提太多几个月前的事,父亲已经结束任务了,以后跟母亲与咱们再也没关系了。”

张超撇撇嘴:“知道了知道了,向荣同志,我是一名刚从日本回来的学生,我叫郑方,家里人都在日本,这次回来中国是为了帮爷爷找家谱,做翻译是个兴趣,对其他事也不感兴趣。”

王晰笑了起来:“就是这样。过去以后,注意安全,保护好星星同志,顺利完成任务,等我去跟你交接。”

一路无话,晃晃悠悠到上海已经是晚上了。日本人派了辆小车给张超接站,车上下来两个日本人,一个给张超开车门,一个帮张超放行李,看上去友好又谦恭。

张超谨记任务第一条,跟关东军高参建立信任关系,顺利的话,拿到中部地区的战略部署图。

“两位先生,请问高参给我准备了什么地方睡觉呢?”张超坐在后座用日语提问,看着小汽车咣当咣当的发动,开往不知名的方向。

开车的日本人回答:“肯定是租界啊,在上海,租界之外都很破败。”

张超敷衍的笑了几声,转话道:“我今天还需要见高参吗?”

“不用,明天高参会来拜访你的。”

“给高参做事,忙不忙呢?”张超想依据回答,来判断日本人最近的动向。

副驾驶的日本人转过身来看张超:“你畏惧艰难想退缩了吗,郑君?”

这样问的话,那就是忙了。

“只要薪水给够,忙不忙我都可以接受。”张超谄媚的笑了笑。

副驾驶的日本人转回头继续说:“高参要为你引见一位先生,姓金,明天你就会见到他。”

 

无问絮絮的说完与金先生和日本高参的三方会见后,说道:“那金先生,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,声音很细,话也不多,但我觉得那高参很听他的话。”

“听话?”

“对,”无问背对着周深削土豆,边削边点点头:“他让我去三友实业找几个工人聊聊天,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,板恒居然说是个大转机。事出反常必有妖,你说这事奇不奇怪。”

周深倚着灶台琢磨了一会儿,没直接回答,而是道:“中国年,你虽然在他们眼里旅日多年,但也总要给你放个假了吧?”

无问削好土豆递给周深:“假期是今天明天后天,大后天让我去公使馆找一个叫田中的人,等候金先生的下一步指示。”

周深点点头:“明天跟我去和上租界周围的同志吃年饭,这段时间不要有大动作了,上海……要变天了。”

 

公元1932年1月19日晚,三友实业社燃起滔天大火。

十天后,guomindang上海当局面对日军的侵略,采取“不抵抗政策”。随后,日军在侵占过程中遇到十九路军的坚决抵抗,一二八事变爆发,上海沦为人间炼狱。

 

无问自初二去赴约日本人以后,杳无音信。

周深试尽了各种办法仍旧联系不上,一起执行任务的同志给北平发去了电报,北平方面当即决定派向荣同志过来协助。

周深站在街口,呵着大年初七的冷气,在昏黄的街灯下,远远的看见了那人的身影,他在租界外的这条深巷里,等来了不远万里赶来的那个人。




  • 第二章  顺势而为

屋外还有零星的枪声,在漫长的冬夜里更像是无数冤魂的哭号。屋内点着火炉,炉子上坐着一锅鱼片粥,正在咕嘟咕嘟的冒泡泡。

周深和王晰围着炉子相对而坐,但谁也不敢先开口打破静默。

 

“我……”

“我……”

两人同时开口,像是胶片电影里的桥段,尴尬而默契。

“你先说。”

“你先说。”

几乎又是同时。

“算了我说吧,”周深没有再放任气氛延续沉默,“向荣同志,我失职了。”周深把两眼一闭,语气里是说不尽的懊悔。

“星星同志,这不怪你。”王晰不敢表露对周深的心疼,也不敢表露对弟弟的担心,结果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强行镇定又带着点别扭。

“你应该怪我。”周深抿起嘴,脸上看不出一丝如常的笑意,平日里小太阳一般的他,现下寒得像一块冻进雪地里的铁。

王晰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没有解密的电文:“这是北平的同志从日本人那里截获的电报,已经快一个月了。”

周深皱着眉头看着王晰,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王晰在说什么。

“上海这边的事,”王晰叹口气,“金碧辉那群人蓄谋已久,只是我没想到……guomin政///府会放弃这里。”

“你早就知道?”周深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样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。

“算也不算,原本是我过来的,这个你知道。”王晰笑了笑,想安抚被吓到的周深。

“向荣同志……你,你为什么?”

“我没有预想到金碧辉那帮人会孤注一掷,上海及周边的兵力,按理说,他们是会忌惮的,但是很明显,他们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,”王晰看着早就开了锅的鱼片粥,指了指,“我一路过来还没吃饭呢,来吧,边吃边说。”

 

据王晰所说,大约一个月前,北平方面截获了日本人发往上海的电报,电报内容只说有一位先生将要前往上海参观,需要公使馆的配合。

这封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电报,甚至只经过了两次加密,好像根本不怕被人截获,更不怕被人解密其中的内容。

当时王晰正以实业者的身份,在与北平方面一个日本高官的女儿周旋,从这个女人那里得知,有一位原本是中国人的先生,想要投靠日本。

王晰与接头同志聊到这封奇怪又不奇怪的电报时,福至心灵一般,认为这两边提到的“先生”,是同一人。

接头的同志则认为不太可能。

因为日本的上海公使馆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接待投靠过去的中国jiandie,以日本人对待中国jiandie的习惯来看,秘密地进行这样的事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。

 

于是王晰决定自己着手调查。

他通过高官的女儿进入了日本人举办的酒会,在酒会上,他结识了日本财阀田中。

田中先是炫耀自己的家族势力庞大,控制着日本的各行各界。又提到前来中国将为中国带来的美好前景,提出想与王晰一起建设北平实业。

王晰听着田中的吹嘘,心下阵阵作呕,正准备找借口脱身,却听田中说:“王君,你要知道,我们田中家族,是完全值得你投靠的。你的同胞,在日本就联系过我,回来了以后,还推荐我来北平寻找合适的人选。”

王晰敷衍笑笑,碰了碰田中递过来的酒杯:“田中先生的意思是,已经找到了?”

“正是,”田中笑得像一只黑暗里的豺狼,“王君就是个很不错的人选。”

王晰心里冷笑,但脸上倒是笑成了一朵花:“是吗?那在下荣幸了。不过田中先生怎么不与我的那位同胞合作?既然他在日本就联系过你,想来比我更合适。”

“你说川岛?”田中摇起了头,“这个女人,像是个天生要上战场的斗士,虽然厉害,但是不会安心挣钱的,我找她交换情报尚可,做生意嘛,还是要和懂行的人。”

这个叫川岛的女人,听上去曾到过日本,对国内也非常了解,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?

王晰盘算着,决定问一问这个女人更多的信息。

“田中先生说的是,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门道,不钻研的人,那肯定是像没头的苍蝇,这个比喻田中先生懂吧?不过我听您的口气,好像与我的这位同胞还算熟识?怎么这位女士用着贵国的姓氏,却成了我的同胞?”

“你不知道也正常,我听说川岛是你们的公主,小时候送到我们那边去了,她同我一样,一直在奔波于两国友好的前线,不过好像回来你们这里改回了你们的姓名。”田中说。

王晰心里啐了口唾沫,脸上还是笑眯眯的:“这位川岛小姐改回了什么名字?不知道田中先生可有时间,为我引见一下这位对咱们两国友好发展做出贡献的同胞?”

“改成什么……”田中没有意识到王晰的意图,他迫切的需要一个中国北部的合伙人,王晰已经是他的不二之选,所以他丝毫没有起疑,“好像改回了金姓,名字不记得了。引见的话可能要到你们中国的年后了,川岛过段时间要去上海,听说要待一段时间。”

上海!

王晰原本想问出这个卖国贼的姓名,与组织联络,趁早干掉这种人,没想到似乎有了意外收获。

他不知道电报上的要去参观上海的先生,高管女儿提到的想要投靠日本的中国先生,和这个对日本人不断示好的从小被送去日本又回到中国的川岛女士,这三者有什么关系。

但时间不多了,起码参观上海的先生,和改成金姓的川岛,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——上海。

王晰马上向组织汇报了手上的情况,他在汇报中认为,参观上海的先生应该只是个幌子,核心应该是川岛。他们可能会以夫妻的身份,以游历的名义进行jiandie活动。而那个想要投靠日方的中国先生,应该就是会陪川岛去上海的这个男人。

无数的障眼法,都是为了要掩护川岛前往上海。

 

新的进展发生在一周后,田中不告而来,深夜造访王晰。

“王君,我知道你对我们日本的语言也很擅长,近藤少将那里需要一位翻译,我想了想,觉得你很合适。”

“哦?什么时候,在哪里翻译?”王晰点了根烟回问。

“随金先生去上海,金先生你知道的,就是川岛小姐。”

王晰压下心中的震惊,只是浅皱眉头:“金先生是谁?我倒是记得您提的川岛。”

“金先生就是川岛小姐,哈哈。”

“这……这我不太明白。”王晰仍是皱眉,显得很是不解。

一切都说得通了!

王晰看上去陷入了疑惑,但心里在这一瞬间就把之前的重重疑点琢磨明白了。

前去上海参观的先生、想要投靠日本的中国人、与日本人交往颇深将要去上海的川岛,这三个信息后的身份,竟都是同一个人——川岛!

 

周深听得瞪圆了眼睛:“所以本来你要和川岛一块来上海的是吗?”

王晰点点头:“原计划是这样,但日本高官的女儿不放我走,川岛就先来了。”

周深想了想:“那你也有理由脱身啊,怎么会让你弟来?”

王晰叹口气:“那女人发现了我的一些东西,知道了我的身份。”

周深一下子屏住了呼吸,像是怕惊扰什么,轻声问道: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?我和几位同志一起策反了她,但她是个不安定因素,我不敢离开,只好让超儿过来。”

周深点点头,舒了口气:“那就好那就好,没出事就好。”

王晰笑了笑:“这还是那个田中出的主意。”

“田中?”周深不太明白。

“他推荐我跟川岛一起来上海,给日本人当翻译,还帮我安排了假身份。”

“你是说你弟的身份?”

“对,”王晰点点头,“田中找了个叫郑方的人的身份拿给我用,结果我被那个日本高官的女儿缠住,无法,我只好告诉田中我有个弟弟。于是组织顺水推舟,把超儿送来了上海。”

“阴差阳错。”周深感叹。

王晰勉强的笑了笑:“超儿应该不会有危险。日本人的下一步主张还不明朗,我只担心有些情况,超儿应付不来。”

“不如我……”周深还没说完,敲门声忽然响起。

“咚……”空了几秒钟,“咚咚……”又好几秒钟的空隙,“咚咚……”与之前差不多时间的空隙,“咚。”

“1221!”周深小声惊呼,“是彬濠!”

周深跑去开门,门外,穿着正装风尘仆仆的刘彬濠眨着大大的眼睛笑了起来。




  • 第三章  峰回路转

三个人,围坐在煮着鱼片粥的火炉旁。

王晰喝着粥,淡定的打量着刘彬濠。

周深开心地介绍:“彬濠,你可能不认得向荣同志,你们熟了,就知道他的真名了。他几个月前才投身革命,在北平作出了很大的贡献,”周深转过头又对王晰说,“向荣同志,这是咱们潜伏在蓝衣社的彬濠同志,他的代号是山楂。”

刘彬濠热情的笑着冲王晰伸出手:“向荣同志,我见过你弟弟无问同志,在公使馆的办公室,你们长得真的很像,特别是不笑的时候,就像你现在这样。”

王晰上下打量着刘彬濠,长着个学生模样,偏偏西装革履;眼睛很大,一副天真无忧的神情。这样的人,怎么潜伏进的复兴社?

周深推了推王晰,示意他不要冷着脸。

王晰耸耸肩:“我没想到星星同志还叫来了一位同志一起吃晚饭,你看这粥,不像是三个人的分量。”

刘彬濠这下子再傻也听出来弦外之音了,他忙抢先于周深说:“向荣同志,我是不告而来的,有关于你弟弟的消息。当然最重要的是,”刘彬濠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,“日本人要有大动作了。”

 

据刘彬濠所说,今天下午,他正在蓝衣社的上海据点执行潜伏任务,调查上海及周边地区的guomindang军事动向。就在他潜入书记的办公室准备拍照留存电报密文时,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和轻微的谈话声。此时再跑出去已然来不及了,刘彬濠只好躲进了里间休息室,大气都不敢出。

在休息室里,他听到了书记和副书记的谈话。

副书记袁康问:“您在等待什么?命令该下达了,再不走,就要被日本人轰平在这里了。”

书记陈亦明回答:“我们走了,老百姓怎么办?”

“老百姓?”袁康的语气有些着急,“还管得了那么多人吗?我上午跟板恒将军谈话了,他很明确的告诉我,马上就炸过来,就是这几天了,再不走,我们都死在这。”

“我要等委座的回电。”陈亦明说。

“委座不会回的,他已经下令让军队撤走了。他知道你耿直,不会明确说什么的,但是你懂吧,他容许我与板恒见面,这说明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?”

陈亦明没有回答。

刘彬濠近乎屏息的听着这几句对话,被震惊的更加不敢动弹。

良久,刘彬濠才听陈亦明说:“我懂了,走吧袁康,去喝一杯,回来我就下令。”

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了,刘彬濠才从里间出来,他疾步走到发报机前,开始翻找这次的任务电文。

想到刚才的对话,他又潜入了袁康的办公室,想找找有没有袁康与板恒私下密会的相关凭证。

 

“找到了?”周深问。

“找到了,已经交给与我接头的同志了。幸好那陈亦明把袁康叫了出去喝酒,给了我足够的时间翻电文。我还找到了板恒和袁康的书信,原来他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。”刘彬濠咬牙切齿地说。

周深拍了拍刘彬濠的胳膊:“冷静。你刚刚说,有无问的消息?”

刘彬濠一拍脑门:“差点忘了,也是板恒和袁康的书信里提到的,这两人的书信应该是每天来往,有专人帮他们传递,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用没有密封保证的书信,不过这对咱们来说可是太好了。我找到了一封前天的书信,信上提到了这次三友实业事件背后的策划者,金碧辉。还有辅助了整个计划的翻译官郑方。我听说北平过来执行潜伏任务的翻译姓郑,那应该就是无问同志没错了。”

周深赞赏道:“做得好!”他转头看王晰的脸色也有所缓和,忍不住拍了拍王晰的手,“向荣同志这下总算是能笑出来了。”

王晰回看周深,后者眼底的愧疚和自责还是那么深浓,但看到自己脸色好了一点,周深好像也开心了起来。

刘彬濠“嘿嘿”地笑了笑,只听王晰沙哑的嗓音低声说:“谢谢了,老弟。”

“不用不用,深深于我有恩,这都是我该做的。你们继续吃饭吧,我不打扰了。明天一早还要赶火车回南京呢。”刘彬濠拿起风衣,抖开往身上一披,就打开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

 

周深舒了口气:“幸好彬濠过来了,不然咱们两人,还像无头的苍蝇。”

弟弟的事暂且解决了,王晰开始关注起自己内心的情绪来:“这位小同志,和你很熟稔啊。”

周深忙着庆幸,刚刚看着鱼片粥还毫无食欲,现在正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,所以也没察觉到王晰语气的奇怪:“是啊,我来上海执行任务,总能和彬濠有合作。你也知道的,蓝衣社那边事情多,我不如你们这种要深入敌人内部的,一句话没说对,那就是生死难关。我嘛,只负责侦查传递就好了,各种消息都要经过我,和彬濠合作的次数多了,自然就熟了。”

王晰颇为吃味,可他又不能说出一些不能给周深知道的事情,只好埋着头喝粥,话也不说。任周深怎么玩笑逗趣,王晰都显得兴趣缺缺。

 

一夜无话,晨起已是天光大亮,王晰睁开眼,就看见背着窗口斜照进来的阳光,蹲在炉子前添柴的周深。

看了好一会儿,王晰没察觉自己看愣了神,周深也没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盯着。

周深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向固若金汤的公使馆里传递消息,还有堂堂实业家向荣同志会不会介意早饭吃面条。

直到猛的站起身来,周深差点因为腿麻跌在地上,又被身后一阵疾风扶稳护进怀里,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生个火生了很久。

“你……你醒啦,向荣同志?”周深背后的怀抱,散发着冬日被窝独有的暖意,像是蹒跚在雪地里的旅人,一脚踩空,却跌进了被晒得刚好的棉花堆里。

王晰假意没睡醒,懒懒的“嗯”了一声,下巴卡在周深的肩窝处。怕卡疼了怀里的人,他也不敢使劲,就撑着又非得紧贴着。

“还没睡醒呀,你弟弟还在公使馆呢,我觉得咱们还是得想办法联系上他。”

“什么办法?”周深听见闷闷的低音响在自己的耳边,王晰说话时带着睡意的呼吸打在了周深脖颈间最细嫩的皮肤上。

周深觉得发痒,略微避开一点:“板恒爱看歌女唱曲,明天晚上,又是歌女进公使馆给他唱曲的日子了,我去联系一下百乐门里的同志,看看能让咱俩谁混进去。”

王晰:“百乐门里还有咱们的同志吗?”

周深:“有呀,瑞香你有没有听过,就是咱们的同志。”

“那她能给板恒唱歌吗?能的话,让她递消息不就行了。”

“恐怕不行,”周深有些无奈,“板恒只要最好的歌女,瑞香还不够格,但瑞香能言善道,我打算让她想法子把我塞进到公使馆表演的队伍里。”

王晰回过味来了:“你这是打算好了,就是通知我一下?”

周深告饶,说没有那个意思,但王晰和弟弟长得太像,万一潜入进去,被人发现了两人同时存在,那受牵连的范围可就太广了。

王晰感动周深早已考虑的如此周到,就像半年前,那时变故突生,自己和父亲被软禁在日本人的据点,还连累了弟弟,如果不是周深,组织可能不得不放弃自己。

周深已经开始说起了自己计划的打算,还说如果没有打杂的职位让自己跟着混入公使馆,那大不了就换上女生的衣服,假扮歌女的随从,反正自己的声音可以雌雄莫辨,这样还能带件武器进去。

“深深,”王晰低低的声线响在周深耳后,周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靠在王晰怀里,他挣扎几下,发现身后的人抱得更紧,只听那声音继续说,“别动了,深深,我……”王晰的语气有些奇怪,他停了一下才继续说,“你还记得欣欣吗?”

“记得啊,我在沈阳时的接头人,也是我的上级。就是他预料到你家会出事,让我提早去埋下伏笔。你怎么知道他的?”提到了之前的上级,周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,言语中也都是对那人的亲昵。

“我跟你说,”周深继续絮絮起来,“他虽然代号像个女孩子,但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哎,虽然我只听过他说一句话,他说‘星星同志,我很看重你,万事小心’,他声音好厚的,说起来跟你的声音还有点像。他说那句话时,正好是给了我你家的那个任务,你说像不像未卜先知?他这人可神了,我……”

“深深,”王晰忍不住打断了他,“欣欣同志,是我。”




  • 第四章  星星之火1

大年初九夜,公使馆,翻译官郑方办公室。

张超趴在桌子上假寐,脑子里全是不断建立又被全盘推翻的计划。

难,太难了,这公使馆像个密封的罐头,连口气都吹不进来,更遑论要递消息出去。

估计星星同志快着急坏了吧。张超心想。要是自己的哥哥来执行这次的任务,肯定有办法摆脱板恒,然后向外界传递信息,自己还是太废了,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。

张超正胡思乱想着,敲门声响了几下,外面的人说:“郑先生,在忙吗?”是板恒的贴身卫兵。

“怎么了?”张超不知道板恒有什么事找自己,自从帮金碧辉挑起了事端之后,金碧辉就再也没出现过,板恒也好像一下子清闲下来,每天在公使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只偶尔出去一小会儿就很快回来。在公使馆里,板恒大多数时间都是找自己下棋喝茶,聊些无关痛痒的东西,任张超怎么表忠心他也不透露半分。

卫兵回答:“将军邀请了百乐门的名花来唱曲,让我来叫郑先生一起听。”

张超觉得这又会是一场没有意义的谈话,于是拒绝道:“我正在整理昨天将军交给我的电文,就不去了,你们和将军好好欣赏吧。”

卫兵:“郑先生还是一起吧,将军还邀请了蓝衣社的几位朋友,担心交流有问题,所以想请郑先生帮着翻译翻译。”

蓝衣社!这不是国党的秘密组织吗?竟然与日本人私通?

张超镇定的回复:“那好吧,我稍后就下去。”

 

百乐门当今最出名的角儿,苏丽华,美貌绝伦性情温柔,歌声透亮清脆。每次开演,场内爆满。

张超一下楼,便听见会客厅内传出动人歌声,推开门,板恒正如痴如醉的看着台上的苏丽华,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欲望。

“咳咳。”张超面无表情的走到板恒旁边的位子坐下,他看着苏丽华,听着她毫无感情的歌唱,内心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索性板恒听不懂国文歌,只觉得好听,还跟着节奏轻轻拍手,张超对苏丽华有些许心疼,却又无计可施。

苏丽华唱完这首,转身去后台休息,台上哗啦啦上来几个舞女开始跳舞,板恒这才对张超说:“郑先生,这苏小姐你听说过吗,唱的如此好听。”

“有听闻,不熟知。”

“我打算留苏小姐过夜,毕竟表演完太晚了,我担心苏小姐遇到危险。”

张超内心痛骂板恒,但却不可流露出一丝一毫,仍是毫不关心的样子说:“不是要和蓝衣社的人见面?他们人呢?等谈完再考虑这些正事之外的事也不迟吧。”

“哎,郑先生总是这么一本正经,”板恒递给张超一杯酒,“正事也可以欢乐着谈,蓝衣社的两位书记马上就到了,一会儿还得辛苦郑先生帮我们传话。”说着,跟张超碰了碰杯。

 

舞台上的舞女跳了两支舞,蓝衣社的人终于来了。板恒招招手,示意舞女都下去,苏丽华换了身衣服,又登上舞台。

板恒指指正在唱歌的苏丽华,对陈亦明和袁康说:“两位贵客,不知道这样的招待你们还满意?要是在日本,贵客们想带回去养在家里都没问题。”

张超面无表情的翻译给陈亦明和袁康。

袁康:“哈哈哈,将军真是爽快知礼,原本我跟书记是来道别的,现在看来,我们还不够有诚意。”

袁康推了推陈亦明,示意他接话。

陈亦明干笑几下,并没有说什么。

袁康有些急,索性自己说:“我们社里,这么多人,不太可能全部撤走。板恒将军为人豪爽,我觉得,撤不走的人,就劳烦板恒将军帮忙照看了,将军觉得如何?”

张超听着对话,眉头微皱。

袁康和板恒忙着你来我往,没留意他,袁康生怕板恒拒绝,又说:“所有留下的人,都供将军差遣,他们都是我社培养了多年的精英,一定不会让将军失望。”

板恒乐呵呵接了下来,这“生意”算是谈妥了。

张超无法忍受下去,推说可能是晚饭吃错了东西,想回房间解决,板恒心情正好,也就没有管他,随他去了。

回了房间,张超心急如焚,一方面,如此重大的消息找不到办法传递出去,另一方面,他已无法忍受这样的周旋和虚与委蛇。

轻轻的敲门声响,张超带着火气问:“谁!”

门外的人没有回答,而是继续微弱的敲了几下门,张超反应过来是约定好的暗号后慌忙去开门,门外,周深一头短发,穿着洋裤洋服,竟有些男女莫辨。

 

“快进来!”张超惊讶的将门外的周深拉了进来。

周深取下假发,接过张超递过来的茶:“你这屋没被安窃听吗?”

“没有。”张超与周深避到里间的小卧室。板恒对这个翻译官还算不错,办公室里还准备了布置温馨的套间。

“那就好,”周深点点头,“没遇到什么危险吧?你哥从北平赶过来了,挺担心你的。”

张超想了想,觉得都还算平顺:“板恒倒是挺信任我的。说起来,刚刚蓝衣社的人,跟板恒做了利益交换。”

周深:“我在后台看到了。之前潜伏在蓝衣社的同志也跟我说过,蓝衣社从去年10月份就态度暧昧,现在终于决定跟日本人合作,也不意外。”

张超不解:“都是中国人,为什么要帮着鬼子呢?”

周深看着张超,真诚又疑惑的年轻人像是两年前的自己,那份心中怀揣着希望和未来的自己。可中国的前方,如今只有可能会随时熄灭的微光。自己,或者说无数个光芒背后的同志们,都追逐着那点微光摸索前进,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。

周深避开了这个问题,他转而问道:“刚刚蓝衣社和板恒商量了什么?”

张超的注意力被引到了刚刚的任务上,他将两方的话复述给了周深听。

周深沉思了一会儿,语气严肃地说:“无问同志,你现在有一个新的任务——拿到蓝衣社交给板恒的人员的名单。”




  • 第五章  星星之火2

王晰很是不放心周深孤身入虎穴,尽管瑞香安抚他说:“丽华姐虽然不是我们的人,但她一直很明是非,我跟丽华姐稍微透露了一点这次的任务,丽华姐答应我,会帮忙照看星星的。”

“瑞香同志,保密协议怎么背的?”王晰斜眼瞥瑞香。

“哎哟,向荣同志,你怎么这么严苛,我们这边做事,跟你们北平可不一样的,能拉拢的人就拉拢嘛,谁知道是不是下一位同志呢。”

王晰摇了摇头:“孙瑞香同志,你这是把一个普通人置于危险之中,你明白吗?知道的越多,越难以脱身。”

瑞香抿抿嘴,小声嘟囔道:“可我答应过丽华姐……”

王晰打断她:“不管你答应了什么,纪律就是纪律,不仅是保护我们自己,更是为了保护我们所珍视的人。”

“算了,”王晰站起身来,“我去看看。”

 

王晰拿着孙瑞香给他的公使馆结构图,站在公使馆的一处侧门外,5分钟后,这里的警卫就会换岗,从侧门进去,是整个公使馆警力最薄弱的后勤区,穿过后勤区是一栋供访客休息的小洋楼,小楼通着整个使馆的办公区,办公区三楼就是张超的翻译官办公室。

如果小洋楼里没有找到周深和张超,那么他们就还在办公区。按孙瑞香说,今天板恒好像请了贵客上门,除了苏丽华,又叫了几个舞女也过去表演。今天的公使馆很热闹,也很危险。

王晰很顺利的通过了后勤区,他窝在一个墙角准备躲过小洋楼正门的警卫,从一楼的一扇窗户翻进去。

他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,长靴里别着一支勃朗宁M1906,鞋底垫了厚厚的棉花以防进入室内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。西装马甲里别了一把短刃,黑色衬衫的袖扣,是可以划开玻璃的金刚石。

没有漏洞了吧。王晰想。胸口还有一点冰凉,是多年前周深送的。

 

那时候周深才到沈阳不久,上级把这个像阳光一样明亮灵动的小男生划到自己的任务区域,协助自己完成任务。

王晰还记得,那是周深独自完成的第一个任务:保护赴英留学归来的民///主人士严玉衡,帮助他与张学良顺利汇合。

任务完成后周深很开心,虽然在任务过程中被目标察觉,但严玉衡是个很好的人,得知是来保护自己的同志,他把妻子求来的护身玉赠与周深,还对周深说:“小同志,你很勇敢,我妻子一直很敬佩你这样小小年纪就愿意投身于事业的人,这块玉给你,作为我和我妻子的谢礼。”

王晰记得周深在布门后,兴奋雀跃地向他复述任务经过,末了问他:“欣欣同志,你答应我,任务完成就让我听你说句话的,你是不是一位女士呢?”

王晰由于身份特殊,在沈阳地区行动一直都是以看不见脸听不到声音的方式进行,他隐蔽在照相馆黑色布门后面,与下线交接。

但初见周深时,他记得,那仿佛是一束阳光,穿过厚厚的云层,穿透黑暗的照相馆,掀开厚重的黑色布门,打在了自己心口上。

那少年人在街头探头探脑的张望,拿到接头纸条后无意识的兴奋和欣喜,向着自己所在位置走来时目光中深刻的坚定。

所以在接过布门后,少年递回来的纸条时,他答应了。

答应任务完成,就给他听听自己的声音。

周深见布门后的上线迟迟不说话,觉得自己猜对了:“欣欣同志,如果为难就算啦,我来之前,上级跟我说过,你的身份特殊,也是,你一个女孩子,牵连着整个东北的地下任务,确实需要保密保护。是我唐突啦。对啦,严老师送给我一块玉,我拿着也没什么用,送你啦,”说着,周深把玉石从门外递了进来,“我先走啦,准备接下来的任务去,下次再见。”

“等一下!”王晰忍不住叫出声。

周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,他愣了几秒,转身回头:“你……你是男的啊。对不起对不起同志,我看你的代号,还以为是位女士。”

王晰说:“星星同志,我很看重你,万事小心。”




  • 第六章  可以燎原1

夜色之下,公使馆静悄悄的。

警卫在懒散地四处走动,哪怕今天有贵客造访,对他们来说,也不过是想投靠大日本帝国的“zhina”。

王晰按着窗棂,小心翼翼地划开了玻璃。他戴着皮手套,似乎是觉得不方便,于是摘了下来,轻轻使力,双手一抵,卸下了断裂的玻璃窗。

他看了看四周,没有警卫,于是腾身一翻,身影一晃,如捕猎的黑豹一般,翻进了小洋楼里。

王晰弓着腰沿着墙小步而快速的摸黑探索,却没想到在临近小楼和办公区的楼梯,遭遇了一个好像喝了酒的日本警卫。

警卫发现了他。

“什么人!”警卫大喊。

王晰一个疾冲,闪到了警卫面前,他双手按着警卫双耳,用力一掰,警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,就去见了他的日本天皇。

“真险。”王晰低声说。

“把武器拿出来。”身后突然突然有人低声说。

王晰没有回头,他刚想掏出短刃,就听后面的人说:“别乱动!我的枪现在正瞄着你的头。来,双手举起来,转个身,让我看看是何方神圣。”

王晰只好转身,看见离自己两步远的人,正举着一把手枪。他身后还躲着一个女人,正在皱着眉看他。

虽然没有灯,但王晰借着窗外打进来的月光,认出了这个女人,苏丽华。

“哟,是个生面孔,身手不错。”袁康举着枪,笑嘻嘻地称赞。

“呵,汉奸。”王晰昂着头。

“看来我知道你是谁了,gong///chan///dang嘛,公使馆里果然有你们的人。”

苏丽华拉了拉袁康的衣角,抖着声音说:“袁副书记,这人也可能是那些反日的。”

袁副书记?

王晰开始在脑内迅速搜索这个名词,与日本人结交的中国人,姓袁,职位是副书记。

袁康!

王晰记得刘彬濠来造访时说过,蓝衣社的副书记与板恒有长期的书信来往,这个叫袁康的汉奸,一直都想投靠日本人。

“反日?”袁康不屑,“管他反什么,他出现在这里,就是来坏事的。我要把他带去见板恒将军。”

“狗汉奸,你做梦!”王晰刚想有所动作,没想到袁康竟然冲过来和他肉搏,王晰一记扫堂腿,两人瞬间缠斗到一起。

袁康的枪被扔到了一边,苏丽华看着那把手枪,想起孙瑞香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来到她的化妆室。那个勇敢的女孩,把每一次任务都当做最后一次,她会笑着跟苏丽华说:“丽华姐,我又要去办事了,我攒的钱都放在咱俩知道的那个小格子里,我家里人都在村里,我带你去过的。要是我回不来了,丽华姐,钱你帮我给他们,我从那些客人手里收来的首饰,都是给你的。”

“值吗?”苏丽华记得这个问题,自己问过孙瑞香无数遍这个问题。

“值,”孙瑞香笑着说,“很值,我一个人的力量还太弱小,我们这群人的力量也微不足道。但哪怕是一点点的火星,只要它不会熄灭,终究会燎光野草。”

“砰!”苏丽华开了枪。

 

而另一边,周深和张超的情报交换还在进行。张超把比较要紧的事情回报完毕后,开始给周深整理这段时间以来在公使馆得到的日本人的密文情报。

两人正在迅速的将译制好的密文装进周深带进来的戏服包裹里,忽然听到敲门声,然后是板恒的声音传来:“郑君,你已经睡了吗?袁书记今晚留宿,但陈书记还是要回家,快出来和我送送你的同胞吧。”

周深没有动弹,用眼神示意张超拒绝。

“是的,我已经换好了衣服,就不去送了。”张超装出充满困意的声音说。

“是吗?”板恒拧了拧门把手,“可我看你还亮着灯啊,郑君,打开门说话吧。”

周深示意张超去开门,自己躲进里面的套间。

就在张超准备开门时,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:“板恒将军,不用打扰翻译官先生了,我刚刚上楼找厕所时与他擦肩而过,他看上去很疲倦,我可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。”

板恒听陈亦明这么说,想了一下,但也没有继续纠缠:“那郑君休息吧,明天我还要与你商量一下书记交给咱们的那么多朋友,要怎么安置。”

听着两人脚步声渐远,周深轻声道出心里的疑问:“这个陈亦明,为什么要帮你?”

张超以为自己被怀疑,语无伦次:“哥,我……我完全不认得他啊,你不会怀疑我吧?”

周深看着张超的傻样,笑出了声:“傻孩子,你想什么呢?我只是很奇怪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小楼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枪响,在寂静的黑夜里,无比清晰。

 

板恒与陈亦明刚走到一楼,枪声一响,两人的反应都是瞬间掏出枪,指向对方。

“陈书记,看来你和我一样,不知道这枪声是怎么回事。”陈亦明迅速的防范动作,说明他也没想到会有人在公使馆开枪。

陈亦明放下枪:“枪声是东南方向传来的,是公使馆的什么建筑?”

板恒的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:“是给各位贵客的休息区,刚刚袁书记带着那个歌女过去了。”

 

袁康倒在地上,一动不动,血从他的后脑汩汩地流出。

枪声引来了警卫,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。

“枪法不错,”王晰喘着粗气,刚和人徒手肉搏过,他有点累了,“谢了苏小姐,不过你听,咱俩有点危险了。”

苏丽华长这么大第一次拿枪,后坐力震得她虎口生疼,她生来就拿话筒的双手此刻正在微微颤抖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苏丽华紧张惧怕到话都说不出。

“没事,”王晰站了起来,“听脚步声,这么多人,打是打不过了,跑吧。”

王晰惦记着周深,公使馆出了命案,一个小时内肯定会被戒严,他怕周深逃不出来。

王晰开路,苏丽华跟着他一路小跑,王晰边跑边说:“前面就是公使馆的厨房,从厨师的‘狗门’里钻出去,外面有孙瑞香在等着接应,见到她就告诉她‘燎原’,她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的。”

“你不走吗?”苏丽华蹲在厨师留的狗门里,这个小门外,就是她新的人生。

“不走,我重要的人还在里面,我得去找到他。”




  • 第七章  可以燎原2

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,现在警卫都聚集了过来,看来要选别的路了。

王晰在脑子里重新捋了一遍公使馆的结构地图,他意识到目前最容易突破的路可能是正门,但从正门再次潜入,很可能遭遇板恒。不过现在使馆内出现了枪声,板恒应该会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事发地点,也就是说遭遇到的概率其实是半对半,或者更小。

可以一赌。王晰想。

他沿着外墙,以草丛为掩体,向着正门的方向进发。他必须迅速的进入到室内,警卫已经开始搜寻整个建筑的外围了。

就在他窝在草丛里,窸窸窣窣地行进时,突然听到头顶有声响,一个包裹被扔了下来。

下一秒,一个人从楼上的窗户扔出一根绳子,然后这个人双手扯住绳子,翻身双脚抵着外墙,用力一蹬,一跃而下,他在地上打了个滚,出现在王晰面前。

 

而另一边,枪声一响,周深的第一反应就是扯着张超撤进了里面的套间。

“看来计划泡汤。”周深说。

“现在怎么办啊?”张超模仿着周深抵着门的动作。

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如果不是鬼子开枪走火,那我估计有什么大事发生了。整个公使馆将会戒严一段时间,上海也会变天,”周深从衣服里掏出来一根绳子,“密文就先这些,我走了以后你去找板恒,千万别露馅。你这儿是三楼对吧?”周深打开窗户把包裹扔了出去,“小弟,自己多小心。”

 

周深抱着装满了情报密文的包裹,和王晰大眼瞪小眼。

“深深……?”王晰难以置信,让自己悬着一颗心的人,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。

“不要告诉我,枪声是你造成的。”周深观察了一下四周,他指了指正门,意思是现在只能从大门逃出去了。

王晰本来想说枪声跟自己没关系,自己肯定不会冒冒失失开枪;但这枪声还确实跟自己有点关系,毕竟,哪怕苏丽华不开枪,继续打下去,自己也会被警卫发现。

他点点头:“咱俩想一块去了,走吧,从正门出去。”

两人沿着墙弓腰小跑,临近大门的时候遇到了几个警卫,王晰给周深递了个眼神,周深点头会意。两人把后背交给了对方,默契的将几个警卫打晕并且拖进了门卫室。

有惊无险的逃出了公使馆,两人逃到了离公使馆不远处的深巷里。

“呼……”周深跑得有点接不上气,“你还没回答我,枪声怎么回事?”

“苏丽华……苏丽华开枪打死了袁康。”

“你在场?”

王晰无奈点头:“是。”

“那她人呢?”

“我带她逃到后门找孙瑞香接应了。”

“好吧,”周深叹口气,“任务算不上失败,但也没成功。”

王晰刚想说有什么他扛着,忽然注意到巷子外停着一辆庞蒂克,深夜在租界里停着辆没熄火的车,不太对劲。

那辆车开着车灯,车里前排坐着的两个人一动不动,就那么停在路边,说不出的诡异。

“深深,你看那边那辆车。”

周深顺着王晰指的方向,在认出车后有点惊讶:“我帮彬濠执行任务时见过这辆车,是蒋的车。怎么会在这里?”

“要不要过去看看?”

两人潜到车旁,周深探头向里看,他确认了好几遍,震惊地说:“两个人,都死了。”

还没等两个人商量什么,王晰余光看到有人走了过来,他揽住周深,迅速撤回了巷子。

“别躲了,我看见你们了,出来吧。”陈亦明的声音在巷子外响起。

王晰将周深护在身后,两人站在巷子的阴影里,与陈亦明对峙。

陈亦明叹了口气:“我没有拿武器,怎么样,要不要聊一聊?”

 

车内的两具尸体已经被拖出去藏在了巷子里,这两人都是中毒死亡。车内的三个活人分属两个阵营,谁都不知道从哪说起。

“你们是g//c//d吧?”陈亦明开了头,“刚刚公使馆的事,是你们干的吧?”

“你呢?”周深没有直接回答,“袁康死了,你怎么可能脱身?板恒怎么会放你出来。”

陈亦明点了支烟,让了让周深,周深没接,又让了让王晰,王晰接下了。

“我跟他说要赶紧回去回报情况,让他先帮我处理袁康的尸体。板恒很享受这种被信任的感觉,所以放我出来了。”

王晰吸了口烟:“这车是来接你的?”

陈亦明摇摇头:“算也不算,是接我和袁康的。”

“那俩死人跟我们可没关系。”周深说。

“我知道。”陈亦明疲惫地笑了笑。

“你知道?”周深惊讶。

“他们是来杀袁康的,然后今晚把我接去南京。不过,”陈亦明吐了口烟,“没想到袁康先给他们下了毒。”

王晰掐灭了烟,掏出短刃抵着陈亦明的喉咙,他紧盯着陈亦明的眼睛问:“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?”

陈亦明向后撤了撤,手指轻轻推开刀刃:“投诚。为了表示诚意,我可以带你们其中一个人去南京。”




  • 终章

王晰靠在船头,阳光下的海风又咸又湿,海水打在船板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
“小兄弟,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。”陈亦明端了两杯红酒,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王晰。

“王晰。”

陈亦明点点头:“到了南京以后,我会帮你安排方便与我接应的位置,你就记住,你现在是我的联络参谋,剩下的一些资料,我一会儿给你。”

“为什么想加入我们?”王晰喝了口酒,看着海水翻滚。

“狡兔死,走狗烹。飞鸟尽,良弓藏,”陈亦明也看着海面,“谁又知道我会不会是下一个袁康。”

王晰笑了笑:“原来是惜命。”

陈亦明也笑,他笑着叹气:“根本上,是我听命令做的一切,与我的初衷背离了。”

“中国人,当下应该同心一致,不然何时能‘驱除鞑虏,恢复中华’?”

王晰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再说什么。

两人静默着,一同看着阳光下翻滚的海水,无际的海平面倒映着日光,无数的危险在彼岸蛰伏待发。

 

但至少,王晰想,我珍藏着那人充满希望的笑容,我也许不会再见那笑的人,但我感谢他笑得真好。

就像着海上粼粼的光芒,指引着船舶前进的方向。


END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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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篇文写得我好累……边考据边扩充细节orz

但是估计还是会有:

—与历史不太相符的地方

—零星的错字病句

—没留意到的BUG

以上都欢迎姐妹们捉虫,好让我完善这篇文~!


有伏笔没填,所以或许会有番外掉落(虽然我好像还欠着一篇番外


人物有原型,正面角色都是历史英雄,有心的姐妹可以考据一下都是谁~

感谢他们的无畏,带给我们现在安逸幸福的生活。


最后,祝王老舞生日快乐!!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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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棒 @今天冰棍化了吗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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